面果果

1951年秋天，那时候的秋风好像比现在的要冷一些。当时，我9岁，我妹妹7岁，由于父母先后离开人世，我和刚上学的妹妹寄宿在呼和浩特市的一所小学校里，靠大姐的微薄收入生活，日子过得很是窘迫。

那时候，在学校大门外，时常能够看见一位老汉——他大概是从很远的山里来的——挑担卖面果果。面果果是一种红色的小果实，我已经好多年看不见面果果了。面果果很便宜，花五分钱能买一簇枝杈，大小枝杈上结着一嘟噜一嘟噜的面果果。面果果，面面的，不是很甜，有的小朋友买了就折给我们一小杈儿。小孩子淘气，总嫌老汉给的少，就编了一句顺口溜喊：“面果果、面果果，一分钱一火车。”专门气老汉。

一到星期日，凡是市里有家的孩子都回家了。一个星期日，我领着妹妹到大门外，看见卖面果果的老汉又在那里“面果果！面果果！”地吆喝着。为了妹妹，我第一回大手大脚地掏出兜里仅有的五分钱，走到老汉跟前奢侈了一回。我把买来的一簇面果果让妹妹拿着，我摘了几颗面果果捧在手里。一转头，我看见妹妹怔怔地站在那里上下打量卖面果果的老汉，老汉衣衫褴褛，一双布鞋露着趾头，一根绳子捆着离开鞋底的鞋帮，老汉的脚后跟黑糊糊的，妹妹虽小，却对别人常表现出怜悯之心。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，我拽了拽妹妹的胳膊往校园里走。进到大门里，我对妹妹说：“你回宿舍吧！我到那边玩儿。”

正玩儿在兴头上，一个同学跑过来喊我，说：“老师叫你呢！”什么事？当我走近学校大门口附近的教师宿舍前，看见妹妹站在那里哭着。我问妹妹：“怎么了？”这时，老师从宿舍里走出来对我说：“你妹妹拿我的球鞋换面果果了！”我急忙解释：“不是的，不是的！是我拿钱给她买的面果果。”“你拿钱买的？”老师不太相信我会有五分钱，接着说：“可是，有同学看见了，你妹妹自己也承认了，是她把我晾在门边的球鞋拿去给卖面果果的老汉了。”我问妹妹：“你把老师的球鞋给那个老汉了吗？”妹妹边哭边点头。我气得照她屁股打了一下。妹妹大声哭了起来，断断续续地说：“我没要……他的面果果……我看见门边扔着一双鞋……就拿给他了……”我想瞅瞅那老汉在不在，同学们说他早走了。“你怎么随便拿老师的球鞋给别人呢？”我又狠狠地打妹妹。这时，站在一旁的老师走过来对我说：“别打了，算了，给就给了，看来你真的是拿钱买的面果果，不是你妹妹拿球鞋换的。她是可怜那老汉没鞋穿啊！”接着，老师给我妹妹擦掉眼泪，抚摸着她的头说：“好了，别哭了！我误会你了，你心地善良，你真好！以后，可不要拿别人的东西送给外人哟……好了，去吧！”老师转过身又对我说：“不要怪妹妹了，带她好好玩儿！”

过了两天，我看见教师宿舍门外围了一群人，是卖面果果的老汉挑着一担面果果来了，他和老师同学们说着什么。我挤到跟前时，见老汉还是那套旧衣服，还是穿着那双破鞋，手里却拿着老师的一双球鞋，只听老师在说：“球鞋就算送给你了，你拿回去穿吧！”原来，那天老汉把球鞋带回家后，特别高兴，可是总觉得孩子毕竟太小，也不知道这球鞋是她从哪里拿来的，孩子的家长知不知道？他后悔自己一时太贪心，可千万别让好心的孩子受了委屈，就把球鞋又送回来了，并且给孩子们送来好多面果果。在老师的再三劝说之下，老汉留下面果果，把球鞋带回去了。

从那以后，我们小伙伴见到卖面果果的老汉，不再嚷嚷“面果果、面果果，一分钱一火车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