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妹

从前，在黄龙府北面有这么一家姓黄的，三口人，全家人以给大户人家看坟地为生。老头死后，黄老太太领着儿子继续干这种营生糊口。他们家的房子同长满荒草的坟丘子盖在一起，过着寂寞清冷的日子。

有一年大年初一的早晨，黄老太太看到一个坟丘子上躺着一个女人，她总呆在坟地也不惧怕死人，就走过去，用手拨弄一下，觉得她身上还热乎乎的，用手再摸摸胸脯，她的心还在嘣嘣地跳。黄老太太紧忙找儿子把她背回去，放在炕上，给她喝了点热水，喂了点饭，不一会儿女人醒了过来，急忙坐起来向老黄太太谢恩。老黄太太见她醒来，又给她端来了过年的好菜好饭。她吃完饭，老黄太太问她为什么大过年的跑到荒郊野地里来了？女人见老黄太太为人厚道，就把实话都说出来了。

这个姑娘叫玉妹，她家祖祖辈辈都是江湖艺人，找了个丈夫也是同行。腊月二十九结婚，当天晚上她丈夫一宿没入洞房。第二天早晨，天刚麻麻亮，他看到丈夫和他的两个哥哥手提着刀，刀上还挂着血，扛了几大包子东西走了进来。一会儿，西屋传来了她老公公的说话声：“这个给大虎，这个给二虎，这个给四虎，这个留给三虎……”看来他们是在分赃。

过了一阵子，她丈夫走了进来，把东西往炕上一扔，顺手从包里拽出几种细软的缎子，高兴地说：“这一夜我们吃了不少东西。”说着他又看了看玉妹，“爹刚才说了，咱们家的媳妇一进门，第一件事就是要试试胆量，三十晚上必须偷回一件珍宝。我们哥几个都是一样，三个嫂子都偷回来了，就看你的能耐了。如偷不来，就要吃咱爹一顿皮鞭，把你赶出家门。”玉妹一听，冒了一身冷汗，心想，我家清清白白，在江湖上卖艺糊口，从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。如今，这不是进了强盗窝了吗？她越想越气，两眼盯着她丈夫说：“我可不能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。”她丈夫一听气急了，指着玉妹骂了起来：“你个小骚娘们，竟敢埋汰我们家，老实告诉你，进我们李家门的人，手上都得沾着血！没血的就不是李家人！”说着他把巴掌抡了过去，他还没有碰着玉妹的脸，就觉得手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似的，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上，嘴角上流出了鲜红的血。他老公公一听东屋有动静，急忙赶了过来，看到四虎躺在地上哼哼，儿媳妇不见了。

玉妹漫无目的地走着，回家吧，怕兄弟姐妹瞧不起她，怕乡亲们会冷眼看她，她要守一辈子寡，因为好女不嫁二男。投亲吧，谁能讨那份人嫌，收留这么个出阁的女人呢？她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，走了多少路，渴了喝口河水，饿了找点野果。当她到这块坟地的时候，实在走不动了，便躺在一个坟丘上，心想，死这算了，这一生也倒清白。哪成想老黄太太母子俩救活了她。

老黄太太问玉妹：“你今后打算上哪里去？”

玉妹哭着说：“我也不知道我该上哪里去。”

看到玉妹这个可怜样，老黄太太的眼睛也发潮了，她擦了一下眼睛，打量着这个无家可归的姑娘。她长得弯眉细眼，高高的个子一双大脚，乌黑乌黑的头发，真还怪俊的。

老黄太太说：“我家就是我和儿子两口人，成年到辈在这看坟地，你要是不嫌乎的话，就给我做儿媳妇吧。”说着她把红头涨脸的儿子拽到跟前，让玉妹看看，玉妹当即给老黄太太跪下了，说了声：“娘，我永远也忘不了您的救命之恩。”

从那天起，在那块笑声传不到的荒野上，这三口人过起了和睦快乐的日子。两年后，玉妹生了个小男孩，在玉妹的提议下他们离开了坟地，搬到附近一个村子里。玉妹种地砍柴样样都行，三、四个大小伙子都干不过她，远远近近没有不服她的，他们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。

有一天，村子里来了一伙耍大棚的（方言，指民间杂技艺人），人们都争抢着去看，玉妹的男人让她也去看看，玉妹不肯。不一会儿，村子里响起了锣鼓，叮叮当当地敲得闹心。玉妹坐在炕上犯起了寻思，这伙人是哪来的呢？能挣钱的地方有的是，为什么到这穷山沟来？她坐卧不安，走到院子里。突然看到一根高高竖起的杆子上倒挂着一个人，这人正手搭凉棚，朝这里望。玉妹急忙低下了头，朝屋里走去。原来杆子上的人是大虎，玉妹的脸面和神态，被大虎看得一清二楚。

老黄太太和儿子看完大棚回来后，看到儿媳妇正在噌噌地磨刀，连饭也没做。他们感到很奇怪。老太太问媳妇：“磨刀干啥？”

玉妹说：“那些个耍大棚的人正是我原来那个丈夫家里的，他们今晚一定要来抓我。”

这娘俩一听可着急了，丈夫劝她赶快找个地方躲一躲。玉妹说：“要躲现在也来不及了，这伙人在这个村又不是呆一天两天，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。你和娘抱着孩子到村西的老刘家住几天，我在这对付他们！”老黄太太含着泪说：“你可当心呀。”玉妹劝婆婆说：“娘，你放心吧，我会有办法的。”她让丈夫抱两捆秫秆放屋里，又从箱子里找出几个锃亮的东西。

当天晚上，玉妹插好了门，自己睡在屋里。约摸三更天左右，她听到大门口发出了几声响动。不一会儿，她又看到一个影子印在窗纸上，那个影子拿着刀在撬窗户。玉妹在屋里发出了熟睡的酣声，窗子打开了，那个人一跃跳进屋里。还没等那人双脚着炕，玉妹的刀已经砍了下去，只听“喀嚓”一声，那人的两只脚被砍掉了，发出了一声惨叫。听声音像是玉妹原来的丈夫四虎。叫声刚落，只见一个人影蹿上屋顶，随即一把长剑向玉妹飞来。玉妹“扑通”一声倒了下去，房顶上一声冷笑之后，那个人也跳进屋里，他还没站稳，玉妹大喊一声“着”，喊声未落，那人便倒了下去。

这时，涌进院子十多个人，为首的大声喝道：“臭娘们，看你往哪里逃，我今天要活剥你的皮！”这人就是大虎，在他们哥几个里，大虎的武艺是最好的了。他刚要领人往屋子里钻，突然看到一个黑东西闪了出来，他还没辨认清楚又闪出来一个。大虎左一把右一把抓住了这两个东西，定神一看是两捆秫秆，只见玉妹腾地跳上房顶，大虎也紧跟着蹿了上去，他们二人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。越打越烈，房下的人要为大虎助战，大虎不许，他说：“我不杀死这个臭娘们就不活着见你们！”他们杀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败，这时只见玉妹往后退了几步，眼瞅就要掉到房下了。大虎求胜心切，左砍右刺，恨不得一刀把玉妹劈成两截。这时只见玉妹左手一扬喊了声“着”，一镖打在大虎的右手上，手指被打掉两个，当啷一声刀落在房顶上。玉妹正要挥刀砍下去，大虎扑通地跪下了说：“看在过去沾亲的面上饶了我吧！”玉妹收住了刀，把刀背放在大虎的脖子上说：“马上让你们这伙人离开这个村子，要不然我就杀了你。”大虎满口应承了。命令他的伙计抬着受伤的四虎二虎连夜走出了村子。

李家兄弟四人，老大掉了指头，老二打掉了膀子，老四削掉了两只脚，就是老三完整点，因为他天生是个瘸子。

后来玉妹一家四口离开那个村子，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，人们怀念玉妹，像讲神话一样，传诵着她的故事。（讲述人：李经国，搜集整理：孙建坤）